博士並非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 他知道這種事情發生通常是因為時間被更高層次的力量鎖死，禁止類似塔迪斯之類的時間機器介入修改。

為什麽會這樣？

誰鎖死了這個時間段？

為什麽要鎖死？

博士的目光落在被達芬奇用顏料和銳器毀壞的油畫上。

很顯然，神秘的更高層次的力量試圖用鎖死時間段保證達芬奇的油畫內容不外洩，達芬奇毀壞油畫後立刻中風癱瘓這件事也多半和這個更高層次的力量存在必然聯系。

那麽——

達芬奇用一年零一個月的時間到底畫了些什麽？

博士走到畫架前，試圖將被割得支離破碎的油畫布重新拼起，馬修卻說：“沒用的，他的學生們已經嘗試了一天一夜，沒有拼出任何結果。”

“怎麽可能拼不出結果？”

“因為達芬奇不僅用顏料塗抹畫布、銳器割碎畫布，還把掉下的碎片都扔進了壁爐。”馬修說，“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這幅畫的內容。”

“這……”

克拉拉聽得目瞪口呆：“大師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知道。”馬修苦笑著回答。

克拉拉：“大師繪制油畫用了一整年的時間，這麽長的時間，肯定有人在畫室看過半成品，或許我們可以……”

“抱歉，達芬奇繪制這幅油畫的時候，特意為油畫準備了一塊魔法幕布，確保沒有人能在他完成畫作之前看到半成品。”

“呃……”聽了馬修的解釋，克拉拉感覺頭發都毛躁了。

達芬奇的行為是如此的詭異不符合常理，以至於她開始懷疑——

博士說過，馬修不是地球人，而且博士不知道馬修來自哪個星球，是什麽種族……

被達芬奇大師毀掉的油畫繪制的是達芬奇眼中的馬修……

這一年，達芬奇都和馬修在一起……

克拉拉越想越發毛，未知的恐懼緊貼她的背脊，以至於她看馬修的時候，除了毛骨悚然，什麽都感覺不到，眼前甚至出現幻象，仿佛馬修的俊美面容下一秒就會異化成非人怪物。

“博士……”

越想越怕的克拉拉抓住博士的手：“我們出去談談。”

“好……”

博士看出克拉拉心緒不寧，和她一起走出房間：“怎麽回事？你看起來狀態很不好？”

“我……我……”

克拉拉努力鎮定情緒：“博士，有沒有這種可能，連續發生在達芬奇大師身上的一系列怪事的起因都是馬修？”

“有這種可能。”

“那我們……”

克拉拉深吸一口氣：“我們要不要留下來尋找真相？”

“你擔心我臨陣脫逃？”

“我——”

“克拉拉，你是我的不可思議女孩，我怎麽可能把你一個人留下來，但我並不希望你懷疑馬修、調查馬修。”

“為什麽？”

克拉拉不解地看著博士：“為什麽你不希望我懷疑馬修、調查馬修？他和發生在達芬奇大師身上的一系列怪事都有直接聯系！”

“我不知道該怎麽向你解釋我希望你信任馬修的理由，因為這是一種本能，就像魚會游泳鳥會飛，我和你一樣已經意識到馬修和圍繞油畫發生的一系列怪事存在直接聯系，但我無法懷疑馬修，我的內心深處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禁止我這麽做。”

“這不正說明……”

“相信我，好嗎？”

博士眼神誠摯地看著克拉拉。

克拉拉不得不認輸：“好吧。我接受你的建議，盡量不去懷疑馬修、調查馬修。但是如果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也千萬不要生我的氣。”

“謝謝！謝謝！”

得到克拉拉的肯定回答，博士欣喜若狂。

克拉拉的心卻在不由自主地跌沈，越沈越深，幾乎要掉進不可測的黑暗。

她決定私自行動。

……

“馬修，你有時間嗎？”

第二天早晨，克拉拉敲開馬修的房間，對正坐在灑滿陽光的餐桌前享用早餐的馬修說：“我想和你私下談談。”

“談什麽？”馬修隨行地說道。

克拉拉：“這個地方不合適。”

“那請稍等。”

說話間，馬修已經把最後一小口的煎雞蛋送入口中，吞咽完畢，擦了擦嘴，站起身：“克拉拉，你想去哪裏？”

“昂布瓦茲的風景很好，我們不妨隨便走走。”

“好……”

馬修拿起外套，跟著克拉拉走出房間，走進風景美麗如畫的昂布瓦茲。

此時正是春夏之交，一年中風景最好的時節，顏色鮮艷如童話的貴族城堡被深淺不同的綠色裝點著，花枝招展的貴婦撐著蕾絲傘走來走去，與精心修建的歐式園林交相輝映，美不勝收。

克拉拉沒心情欣賞風景。

她牢牢盯著馬修：“你知道你不是人類嗎？”

“我知道。”馬修說，“第一次和你見面的時候，我就已經說過，我是惡魔，不是人類。”

“那你有沒有想過達芬奇大師的一系列異常行為的原因都是你？”

“達芬奇早在幼年時就敢和惡魔做朋友，他見到我的時候就看出我是惡魔，他知道如何安全地和惡魔打交道。”

“所以你不覺得達芬奇大師的異常行為……”

“克拉拉，你把我約出來就為了問這些？”

“這些還不夠？”

克拉拉不安地看著馬修：“你的存在很危險！可能會威脅到博士的生命安全！這是我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原來如此。”

馬修垂眸思量。

克拉拉目不轉睛的看著。

陽光照耀下，馬修的臉頰仿佛會發光，但這份閃閃發光的俊美卻只能讓她感受到刻骨銘心的寒冷。

為什麽會這樣？

克拉拉越想越覺得不安，下意識地後退兩步，不敢再看馬修的臉。

結果——

踩到了身後的石頭。

“啊！”

一個立足不穩，眼看就要摔倒。

所幸馬修反應及時，抓住克拉拉的手，制住下墜的趨勢：“沒事吧？”

“我……”

克拉拉站穩身體，尷尬地甩開馬修：“我懷疑你，你為什麽還救我？”

“難道你希望我對你見死不救？”

馬修有些無語的看著克拉拉。

他知道克拉拉喜歡博士，因此對博士有特別的保護欲，但僅僅因為發現他不是人類並且有可能和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有關系就認為他會傷害博士、和他劃清界限，也未免太——

二極管思維了。

“我不是人類，但這不代表我是邪惡的……”馬修說，“我和你一樣想知道發生在達芬奇大師身上的一系列不尋常的事情的真相。”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

克拉拉看著馬修，試圖從他臉上找到撒謊的痕跡。

“如果我是導致達芬奇大師行為異常的原因，我現在必定開始采取措施確保我傷害達芬奇大師的事情不被現在的法國國王發現，而不是站在這裏徒勞地向你解釋。”

“你說的也有道理。”

克拉拉勉強接受了馬修的解釋。

雖然她依舊懷疑馬修和最近的一系列事情有直接關系。

……

“散步”歸來，博士告訴兩人一個好消息。

達芬奇終於醒了。

“喝下國王送來的藥湯後，老師的情況有了明顯好轉。”達芬奇的學生憂心忡忡地向三人說道，“但是他現在無法正常說話，手指也……也……也無法拿起畫筆繼續創作……”

說到這裏，學生哭了起來。

一個藝術家依舊擁有創作的靈感卻失去了創作的雙手，這是比死更痛苦的折磨！

“冷靜點，衰老是人類無法回避的現實，達芬奇大師只是走向人類命運註定的結局……”

馬修試圖安慰達芬奇的學生。

學生哽咽著說：“馬修先生，我知道你說的是事實，我也一直都做好……但是這一天真的到來，我還是……還是無法接受……我……我一直以為他會永遠精力充沛……他……他……”

學生已經泣不成聲。

馬修見狀，拍了拍學生的肩膀，走進達芬奇的房間。

博士和克拉拉緊隨其後。

陽光穿過窗戶，照在達芬奇的床頭。

比起一年前，他蒼老了許多，眼中也沒了光彩。

想到這位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全才即將走向生命的終結，克拉拉的眼淚頓時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已經無法正常說話的達芬奇見狀，努力勾唇微笑，擡起手指示意他們走近些。

馬修和克拉拉走到達芬奇面前。

博士站在他們身後。

達芬奇看著三人，艱難地露出笑容：“我……我……”

“大師，你想說什麽？”

克拉拉懇切地看著達芬奇。

達芬奇卻只是專心致志地看著馬修，目光穿透時空，看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甚至這個世界的更加古老純粹的真實，緩緩說道：“能教你的……我都已經教給你……但是黑色水晶和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或許只是命運用這種辦法引你來這裏……我……我……”

“大師，你會好起來！你會恢覆健康，繼續創作！你……”

克拉拉情真意切地說著。

達芬奇搖搖頭：“死亡在向我招手。”

隨後達芬奇又對馬修說：“死亡似乎對你很有興趣。”

“因為我曾經死過一次？”馬修問。

達芬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剛醒來就說了那麽多話，已經很疲倦，要躺下休息。

克拉拉、馬修和博士一起離開房間，站在暮春的濃綠色彩中。

“對於懷疑你這件事，我很抱歉……”克拉拉說，“但我不會因為這樣做可能冒犯你就停止對你的懷疑，因為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理解你的矛盾。”

馬修看向博士：“能告訴我嗎？”

“什麽？”

“我是誰。”

“我……”

“你是時間領主，你的故鄉科技文明程度遠超地球，甚至在整個宇宙都屬於最頂尖發達，如果連你都不知道我是誰，我就只能向上帝尋求答案了。”馬修誠懇地說道。

博士本就對馬修是誰這件事充滿興趣，見馬修也懇切希望得到答案，於是回答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可以確定你不是地球人，你來自……”

“我來自哪裏？”馬修急切追問。

以人類身份活著時，他是個孤兒，雖然有善良虔誠的養父母，但發生在他身邊的種種異常讓他無法不好奇自己來自哪裏。

何況路西法前段時間剛剛承認，他沒有他以為得那麽普通，等他有能力進入666號宇宙的時候，他就會知道他是誰。

“不清楚……”博士不好意思地說道，“和你在平行世界分開後，我認真分析了你的情況，可以百分百確定你不是地球人，並且你的真實身份和時間存在特別的關系，所以你能驅使同時看到過去和未來的雅努，這是時間領主也無法做到的事情。”

“既然如此，關於我的真實身份，你可以提供一些線索嗎？”

“很難。”

博士同情地看著馬修。

活了上千年的他非常理解馬修想要知道自己是誰的心情。

可惜——

“短期內，我無法為你提供有價值的建議。”

“好吧……”

馬修故作豁達地笑了笑，轉頭對克拉拉說：“其實我比你更想知道我是誰。”

“對不起，我為我的態度向你道歉。”克拉拉小聲說道。

馬修微微一笑，走進達芬奇的魔法工坊，看著書架上的魔法書籍，自言自語：“這些魔法書都沒能流傳後世，至少，紮坦娜沒有學會這些魔法書冊記載的魔法。”

“你可以把它們帶回後世……”博士建議道，“如果你真如我所料是個連時間領主也無法看穿的人，那你必定可以做到時間領主無法做到的事情。”

“我……”

“不試試怎麽知道做不到？”

克拉拉熱情地看著馬修：“即使行動失敗，你還可以把記在腦子裏的那部分內容默寫出來。”

“你說的很有道理！”

馬修被克拉拉的話語鼓舞，決定接住塔迪斯把達芬奇的魔法書帶回二十一世紀，交給多次幫助他的紮坦娜。

正當他準備付諸實踐的時候——

嗒嗒嗒！

雜亂的馬蹄聲響起。

大隊人馬來到達芬奇的住處，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魁梧，衣著也華貴異常，正是達芬奇的庇護者，法國國王佛朗索瓦一世。

……

幼年喪父的佛朗索瓦一世深愛著達芬奇，將這位全才視為自己的精神父親，聽說達芬奇大師終於從昏迷狀態中醒來，立刻策馬前來探望。

他將馬鞭扔給一旁的宮廷弄臣，快步走進房間，坐在再次醒來的達芬奇的身旁：“大師，您的身體可是好些了？”

“我的時間……我……我……”

達芬奇擡頭，註視著被國王的侍從們攔在門口不許進入的馬修等人：“讓他進來……讓馬修過來……我……我有事情……有事情……”

“讓馬修進屋，其他人都攔在外面！”

國王令下，侍從將馬修領了進去。

馬修要對國王行禮，國王卻招呼他趕緊過來：“他現在很虛弱，他需要你。”

“是的，國王殿下。”

馬修來到達芬奇面前，單膝跪下，握著達芬奇滿是皺紋的雙手：“老師，我在這裏，我一直都在這裏……”

“我不是你的老師……我沒有資格教導你……我甚至沒有……沒有辦法……沒有……”

達芬奇顯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馬修，但他實在太虛弱，無法把至關重要的秘密說出口，不得不反覆徒勞地重覆。

馬修見狀，主動親吻達芬奇的雙手：“老師，不管真相是什麽，我都永遠是您的學生，我將永遠尊敬你就像尊敬唯一的存在。”

被初墮者以惡魔身份覆活的他無法保持對上帝的信仰，但在佛朗索瓦國王面前又不能暴露異教徒身份，只能以含糊的“唯一的存在”蒙混。

達芬奇聽懂了馬修的話。

只差一點就能用畫筆勾出馬修的靈魂本質的他溫柔地看著這個年輕人：“馬修……我很幸運……能夠……能夠成為你的引路人……可惜……時間還是……”

“老師——”

“聽我把話說完。”

達芬奇用力握住馬修的手：“關於古埃及……我很向往……但是我……我死以後，我的魔法書都屬於你……別把它們留下來……這個時代……這個時代容不下它們……還有我的日記，相關的內容都要處理掉……”

“大師，我是那麽的愛你，我怎麽可能——”

弗朗索瓦一世試圖讓達芬奇安心。

達芬奇卻苦笑著說：“國王……你敬愛我……你會無視我的瀆神信仰完全保留我的筆記……可是你的後人……他們未必……未必會……”

“我明白了。”

弗朗索瓦一世悲傷地看著馬修：“帶走大師的所有魔法書籍，一點都不要留下。不論是當世或是後世，都不允許有任何人用巫術和異教徒的名義損毀大師的名譽！”

“尊您所願，國王殿下。”馬修低聲回答道。

弗朗索瓦一世終於松了口氣。

他讓隨從立刻和馬修一起去魔法工坊整理物品，有意將達芬奇是一位異教魔法師的秘密永久埋葬。

克拉拉和博士見狀，跟著走進魔法工坊。

他們理解弗朗索瓦一世的想法。

雖然後世對達芬奇的評價是絕無僅有的全才，但在達芬奇還活著的時候，主流社會通常把他當做一個畫家、建築家以及有無數奇思妙想的怪人。

如果被這些人知道達芬奇研究魔法並且是一位強大的魔法師——

即使是國王的權力也無法完美保護達芬奇。

只是——

在國王侍從的協助下，三人很快把魔法工坊內的物品分門別類地整理放入箱子，準備等侍從們離開後就把這些東西搬去塔迪斯帶回二十一世紀，外面卻突然傳來噩耗——

達芬奇去世了！

在國王的懷中！

“這——”

克拉拉驚呆：“我記得歷史書上說達芬奇大師去世的時候弗朗索瓦一世不在場！為了彌補這份遺憾，弗朗索瓦一世讓多位宮廷畫師繪制達芬奇死在他懷中的油畫！為什麽現在卻……”

“這樣不好嗎？”

博士反問克拉拉：“沒能陪達芬奇走完最後的時刻這件事一直被認為是弗朗索瓦一世一生最大的遺憾，現在證明遺憾並不存在，弗朗索瓦一世陪在達芬奇身邊直到最後時刻。”

“可是……”

克拉拉總覺得事情哪裏不對勁，好像——

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正在掌控修改既定的歷史。

可是，修改既定的歷史不是會導致時間悖論嗎？

克拉拉越想越擔憂，不安地看著博士。

博士顯然有自己的打算，即使被克拉拉用急切擔憂的目光註視著，他也一如既往的游刃有餘，對眼中閃爍著悲傷的馬修說：“接下來打算做什麽？”

“出席他的葬禮，見證他的最後一程。”

“真心話？”

“等葬禮結束，我們就回二十一世紀。”

說到這裏，馬修突然問道：“這回能順利回到離開後的半小時嗎？”

“當然可以。”博士非常肯定地回答。

馬修笑了笑，顯得心事重重。

……

因為達芬奇生前強烈要求，國王弗朗索瓦一世為達芬奇舉辦了一場溫馨小型精致的葬禮，出席者除了國王一家，就只有一直陪伴在達芬奇身邊的學生們。

主持葬禮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紅衣主教。

在達芬奇生前主持修建的小教堂內，人們懷著沈重的心情手持白色百合悼念偉大的達芬奇，將鮮花撒在他的棺槨上。

聖樂莊嚴肅穆，馬修卻有些有些心不在焉。

因為他發現，葬入小教堂的是空棺槨，達芬奇的屍體並不在其中。

更確切地說是達芬奇並沒有死亡！

偉大的魔法師在國王的幫助下用未知的手段欺騙了在場所有人。

難怪二十一世紀的我帶著黑色水晶片進入據說安葬著達芬奇的小教堂後，水晶片沒有任何反應。

真相原來如此簡單又……

發現真相的馬修等達芬奇的“葬禮”結束，立刻和博士、克拉拉用塔迪斯帶著達芬奇的魔法書回到他們離開時間的半小時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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